唐山廖海军冤案两女童遇害20年未下葬

“快20年过去了，廖海军被无罪释放，大家都说他是受害者，那我们呢？”

年8月9日，入刑近20年，时年36岁的廖海军被法院改判无罪。与廖海军同村的村民陆在鸣（化名）却一肚子委屈。

50多岁的陆在鸣，看着却像6、70岁的老人，他佝偻着腰，眼神茫然地看着记者，语气中透着无奈。

年1月，唐山迁西两名女童被害，一个是陆在鸣的女儿陆楠，另一个是陆在鸣的侄女陆红。很快，“凶手”廖海军就被抓归案。

20年过去了，两个女孩的尸骨还装在满是灰尘的塑料袋里，“凶手”却被无罪释放，陆在鸣的情绪当然无法平复。

2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“凶手”廖海军怎么会在这么多年后被无罪释放？陆在鸣又为什么不让女儿早点入土为安？

或许可以在案件的侦破判决、“凶手”廖海军和受害女孩父亲陆在鸣的叙述中找到答案。

01.

关于案件的侦破判决，公开的资料还原是这样的。

年1月17日，河北省唐山迁西县新集村，两名9岁的女童陆楠和陆红下午去上学后，就不见了踪影。

陆在鸣一家发现不对后，就纠集了亲戚朋友四处寻找。新集村大队的喇叭也在不停地喊着“陆楠、陆红快点回家，你家大人在找你”。

喇叭喊了两天没把孩子们喊回来，却有村民在村边的枯井旁发现了一只女孩的鞋，随后，人们在井里发现了两个麻袋。

麻袋被捞上来后，大胆的村民打开麻袋，发现了已经被残忍杀害的两个孩子。

一个孩子身上捆绑着一条带有血迹的绳索，一个孩子的头差点被砍了下来。

村民们很快就报了警。警察经过几天几夜的搜查和盘问，25日，宣布凶杀案告破。

新集村17岁的村民廖海军，被警方怀疑为此起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，连他的父母廖友、黄玉秀两人也被一并带走了。

案件进入相关程序后，警方也很快拿到了廖海军的认罪口供。

年3月8日，廖海军涉嫌故意犯罪被执行逮捕。

7月9日，唐山市中院判定，廖海军因卖菜摊位对陆在鸣心生怨怼，将仇恨发泄到其女儿和侄女身上，将两个女童骗到自家东屋，用铁棍和菜刀将二人杀害。

法院判处廖海军无期徒刑，同时入罪的还有廖海军的父母，他们的罪名是包庇罪，法院认为廖海军行凶后，廖友和黄玉秀帮着抛尸、包庇，判他们服刑5年。

入狱后，廖海军提出申诉，他的母亲服刑期满后，也一直在为儿子的事四处奔波喊冤。

年，最高法指定河北省高院重审这一案件。河北省高院作出刑事裁定，认为唐山市中院对此案的事实认定有误，对廖海军及其父母的判决亦有误，撤销了唐山市中院的判决，发回让其重审。

年4月24日，在监狱服刑的廖海军被取保候审。但是，直到年5月26日，唐山市中院才重新开庭审理了此案。又经历了2年多，年8月9日，案件公开宣判，廖海军被无罪释放。

廖海军的父母服刑5年出狱后，身体都出了问题，父亲与年去世.母亲于年7月离世，也没有等到廖海军无罪的判决。

被宣判无罪的当天，廖海军将父母的遗像摆在了唐山市中院的门口，他磕头告诉父母申冤终于有了结果，全家人恢复了清白。

为了替父母和自己申冤，廖海军申请了国家赔偿，最后获赔万。他还对办案的警察提出了控诉，控诉他们刑讯逼供。

年12月30日，此案办案民警张宝祥在唐山市路南区法院就其刑讯逼供行为受审。

通过对案件经过的一番梳理，人们心中不免疑惑，既然能被无罪释放，说明廖海军是被冤枉的，那么他当初又为什么承认是自己犯了罪？在这多天里，廖海军到底经历了什么？

02.

被宣判无罪后，廖海军接受了记者的采访，在他的叙述中，我们或许能找到上述问题的答案。

廖海军是东北人，15岁时他随母亲改嫁到唐山，为了让继父廖友和母亲高兴，他改了继父的姓。到唐山后，廖海军没有再上学，经常到游戏厅里打游戏。

年，廖海军17岁。出事那天，他听说村里有两个小女孩失踪，后来又听说在枯井里找到了她们的尸体。

事情很轰动，但是，廖海军认为事情和自己无关，仍然出门去了游戏厅。

警察挨家挨户调查、盘问时，廖海军也被问了。后来，警察开始第二遍调查。

调查到廖家时，廖海军的母亲黄玉秀正在喂猪。黄玉秀脾气不好，她认为没做亏心事心不虚，言语间就和警察起了冲突。

警察认为黄玉秀妨碍公务，就来拉扯她，反抗中，黄玉秀用手里喂猪的舀子打了其中一个警察的肩膀。

警察把黄玉秀和廖友都抓了，等廖海军从外边玩回来，等在屋里的警察直接给他上了手铐。

廖海军被带到了公安。他一进去就挨了一脚，接下来好几个警察轮着教训他。

警察让廖海军交代作案经过，廖海军说，事情不是我干的，我怎么交代？警察见他这么嘴硬，继续教训他。

一个警察说，交代了吧。你交代了，没有证据我们也定不了你的罪。不交代，有证据照样能定你的罪。

廖海军心想，好汉不吃眼前亏，先认下来，没有证据谁也定不了我的罪。

廖海军承认事情是他干的。警察又问他案件细节问题，比如，小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。

廖海军说红的，警察不认可，说他不老实。然后，廖海军就说绿的，警察又骂他不老实。就这样，一点一点地，直到一切对上了，警察才放过了他。

廖海军对记者说，不交代过不了关，证据就这样凑齐了。

开庭时，廖海军才在被抓后第一次见到了父母。他说，父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，腰都弯了。后来，廖海军才知道，父亲廖友被首次讯问的第二天，医院抢救。

医院诊断结果是“创伤中毒性休克、广泛软组织损伤、代谢性酸中毒、急性肾功能衰竭”等。廖友1月26日住院治疗，一直到3月6日才出院。后来，以前强壮的身体就不行了。

廖友和黄玉秀一直不服，廖海军不想让父母再跟着受罪，一审判决下来后，他对父母说，你们还有5个月的刑期就能出去了，我等你们出去后再来申冤，听说上诉改判的话会加刑，我不想让你们再跟着受连累。

判决下来后，廖海军被送进了监狱。父母刑满出去以后，他开始申诉。有些犯人告诉他申诉没用，但是，他不信，一直坚持申诉。

黄玉秀出狱后，靠给别人打零工挣些生活费。挣来的钱一部分给廖友看病，一部分用在给廖海军申冤上了。

黄玉秀去省会去了无数次，找各级部门喊冤，后来，她碰到了一个人大代表，这个代表把申诉材料寄给了最高法，这才有了廖海军后面无罪释放的事情。

廖海军说，我相信正义会迟到，不会缺席，我为自己的冤屈得以改正而高兴。被关押了11年多，我被无罪释放后才知道，连被害人的父亲都不相信是我杀了他闺女。

法律是公正的，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蒙冤，人们在为廖海军的冤案昭雪庆幸时，不免又为陆在鸣叫屈。真凶一日没有抓到，他们就一日不得安生。

03.

廖海军获得了万国家赔偿，虽说相较自由，这些赔偿不算什么，但是，毕竟他能够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。

然而，对于两个失去孩子的家庭来说，自孩子遇害之日起他们的生活就已不再有岁月静好。

大家都说廖海军是受害者，难道我们不是吗？朴实的农民陆在鸣反复地重复这句话，然后像祥林嫂似的向记者唠叨了20年来的生活。

陆楠是我苦命的女儿，她母亲在她4、5岁时就生病去世了。

后来，我娶了第二任妻子。庆幸的是，她们相处得很好，像亲母女一样。

年1月17日，是个礼拜天，学校补课，中午吃过午饭后陆楠就去上学了。

可是，放学后孩子没回家，门口搁着书包，说是同学捎回来的。陆楠是个乖巧的孩子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，她都是放学后先回家。

我心里觉着不对，就出去找，这时才知道，一起不见的还有我大哥家的女儿陆红。

大哥家和我家房子挨着，中间隔了一堵墙，陆楠和陆红都是9岁，上二年级，在一个班里上学，平时两人关系就很好，经常一起上下学。

两个孩子都不见了，我们疯了似的找了两天，找了火车站、汽车站，以为孩子是被拐卖了，没想到两天后在村边的枯井里发现了两个麻袋，女儿在麻袋里。

孩子们死得太惨了，怕我们受不了，村里的人拦着，没让我们看孩子。

我和大哥两家都崩溃了，谁能接受这样的事实。我脑袋蒙蒙的，后来警察来问我们情况，问我们和谁有仇啥的。

我们都是老实人，想了半天，实在想不出来，就回答说没有仇人。

后来，警察找到了凶手，说是同村17岁的廖海军。

当时我们也懵了，我们只知道这个廖海军是村民廖友新媳妇带来的儿子，别说和他有过节，我们和廖友都不熟。

但是，警察能随便逮人吗？虽然心中有怀疑，但是我们最后还是相信了。

破案后，这件事上了报纸。看了相关报道，我们是有疑惑的。认为廖海军一个人不可能干得了，廖海军才17岁，和孩子也无冤无仇的，如果是他的话，肯定还有同伙。

我们写了一封陈情信，把疑惑都说了，信送出去了，但是，没有人给我们回音。

案子破了以后，我们去公安，说想把闺女的遗体接回来埋了。

但是，我村里当公安的张宝祥说不行，他说，案子还没查清楚，尸体还有用，不让领，说啥时能埋了就通知我们。

我们说案子都破了，坏人都抓了，尸体还有什么用。张宝祥不耐烦地说，说了你们也不懂，回去等通知吧。

过了半年，警察通知我们去领遗体。我们去了，看遗体也没给用冰柜存着，都腐烂了。再说，我们一直认为案子不是廖海军一个人干的，心里憋屈，就没有领走孩子遗体。

过了这么多年，我们也知道廖海军家一直在申诉，现在说廖海军无罪释放了，你说我们是什么心情？

我妻子说去看一眼孩子吧。那时，我在外边打零工，我大嫂身体不好，律师和我妻子去看孩子。两个黑塑料袋被从角落里拎来，上面全是灰。

孩子失踪那天，一个穿着红毛衣，一个穿着蓝毛衣。袋子里除了一堆腐烂的尸骨外，衣服的颜色都快看不出了。

廖海军抓错了，警察出了通告，说要继续侦查这个案子，但是，没有人告诉我们被害人家属这件事，我们也是看到了通告才知道的。

女儿出事后，家里就没了笑声。我大哥家更惨，陆红出事后，大哥急火攻心，不久就生病去世了，大嫂改嫁，现在一身病。

大嫂说，经常做梦梦到陆红。出事那天，陆红想吃一包方便面大嫂都没舍得给买。

大嫂身上一直装着陆红一张照片，想闺女了，她就掏出来看一眼。

公安局说凶手抓到了，现在凶手又没了，杀我闺女的那两把菜刀也不见了。

继续侦查，说句实话，我也不大敢相信。我50多了，你再找十几二十年，我怕我等不着了。

陆在鸣最后说，但是，我又一直祈祷着，希望真凶能够快点被抓到，这样，闺女就可以瞑目，我也可以让她入土为安了。

写在最后

对于当年被抓、被判处无期徒刑再到被取保候审，被无罪释放，廖海军感觉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。

虽然廖海军获得了万国家赔偿，查办此案的相关人员也被追责，他的生活看似已经恢复正常，但是，心理的创伤恐怕一辈子也难以治愈。

还在伤害中挣扎的被害女孩的家人，他们担心直到自己去世那一天，也看不到案件被侦破。陆在鸣说，虽然已经晚了，但是，我们不怕正义来得慢，就怕我们等不到。

法网恢恢，疏而不漏。希望发生在20多年前的这起案件能够早日侦破，希望两个女童能够早日入土为安，更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。

素材来源：

1.《“17岁杀人犯”的等待：再审两年未判，母亲抱憾离世》，

年07月18日《扬子晚报》

2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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