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说小龙虾
“老公，我要吃小龙虾！”小玉坐在床沿上，伸出水萝卜一样嫩得能掐出水的胳膊，勾住江海的脖子说。
江海是小玉的男朋友，他俩是一个村的，一起从湖北鄂州梁子湖到西安来打工。来时就合计好了，等赚了钱回去,就装房子结婚。
到了西安才晓得，哪儿挣钱都不容易。江海已在西沣路的劳务市场转悠了好几天，在这里，想找到一份长久稳定的工作比登天还难。来这里寻零工的，都是叫了去搬东西，要么清理建筑垃圾，净是些脏活、累活。大热天的，也就挣几个辛苦钱，有时一连几天也闲着没活干。
本来想着出来挣了大钱回去结婚，没想到，出来还不如在家种水稻，或养些鱼虾。江海便有些灰心了，出来时腰包里揣的几千块钱也用得差不多了，再这样下去，连房租也付不起了，就该睡到大街上去了。
怎么办呢？他都快愁死了。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吧，又有些不甘心，也怕人笑话。
“你到底去不去呀？”小玉噘着嘴问。他用商量的口吻说：“玉儿你看这样好不好，我明天回来的时候在街口的市场上秤两斤小龙虾，咱自己做！”“不，我就想吃外边做的！”小玉眼里放着光：“哎，老公我告诉你，甜水井那边有一家小龙虾卖得可火了，他家的冰镇飘香小龙虾是一绝，专门用花雕腌制的，酒香、虾香、鲜香，甭提了，一提就流涎水。你等一下，我换件衣服，咱这就出去！”
“好，好。”江海苦笑了一下。从鄂州出来的时候，奶奶叮嘱他：“小子，出门在外一定要多长个心眼。你处对象奶奶不反对，但一定得找一个会过日子的，不能光图好看。这女人呀，也不能太惯着，惯得好吃懒做就不好伺候了，到时可就有你小子受得了！”但他还是愿意顺着她惯着她，他宁愿明天不吃不喝，今天也要满足她的愿望。或许，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缘故吧，有点豁出去了。
小玉已换好了裙子，临出门的时候又跑到镜子跟前，描了描口红。他立在门口笑道：“这大晚上的，又看不清，再说了，一会一吃小龙虾还不抹掉了！”她眨了眨长长的、向上卷着的睫毛，过来挽着他的胳膊肘，抿了抿嘴唇，偏着脸道：“这叫仪式感你懂不懂？老土！”“好好，我土，就你时髦！”他伸出手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，她就将扎着马尾巴的后脑勺倚在他的肩上，呵呵呵地笑了。
在巷子口就老远地就看到，龙虾馆的门前已排起了长队，来吃小龙虾的差不多都是年轻人。他们手挽着手，耳朵里塞着耳麦，立在树下柔和的灯光下等着空位子。
“几位？”服务员过来问，“两位。”小玉说。“好的！”服务员快速地在纸片上写下一个号码扯下来递给他们：“两位先到那边坐一会，有水果茶点免费奉送，等空出位子来我就叫你们！”
“你瞧人家这服务！”小玉说：“明白了吧，他家生意为啥这么好？”
江海坐在凳子上嗑着瓜子，小玉站起来，探头探脑地绕进店里去。她踅摸着，蹭到操作间门口，撩起垂下来的布帘子，朝里边窥着。
“你不去外边等在这里干什么？”服务员端着一摞空盘子过来，觑了她一眼问。“哦，没事。”她笑笑道：“我瞅瞅你们这操作间干净不干净，这三伏天吃坏了肚子可就麻烦了。”“那你可得瞅仔细了！”服务员说：“别明儿拉肚子了来找我们！”
小玉吐了吐舌头，踮起脚朝里间瞅着，嘴里默念着：“小龙虾去腥线，冲洗干净，加白酒焯水，锅里加入比平时炒菜稍多的油，烧到三成热，放入葱、姜、蒜、花椒煸出香味，倒入洗净的小龙虾翻炒均匀，然后淋入白酒、生抽、老抽，加入白糖，淋入清水……加盖用中火焖几分钟，煮好后起锅放入冰柜冷藏着，吃的时候装盘即可。”
小玉回到桌前的时候，服务员过来问：“两位要大份还是小份？”小玉说：“就来个大份吧！”“好的，大份三百二！”江海心里咯噔了一下：“半个月的伙食费又没了！”小玉瞅了他一眼，他耸耸肩坐直了说：“就大份的吧！”
一盘鲜艳的冰镇小龙虾端上来，红红的龙虾趴在雪白的冰块上，冒着一缕缕雾一样的凉气儿，身上撒着一绺绿汪汪的香菜，像活了一样，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跳到桌面上。
小玉伸手拿起一只小龙虾，一只手掐着虾头，一只手捏住虾尾，轻轻地一掰虾壳与虾肉就分离了。她将白里透红、带着弹性的虾肉放进嘴里，咬了一下，闭上眼，翕动着鼻翼，一幅陶醉的样子。“瞧你！”江海拿起桌上的薄膜手套递给她。“你也吃呀，可香了！”小玉将手指放到嘴边吮了一下说。
吃完龙虾从店里出来，外边的人还在灯光下排着长队。小玉舔着嘴唇，伸展着腰肢，打了一个饱嗝道：“真过瘾，都吃撑了！”她瞅了一眼江海说：“以后我要天天请你吃冰镇飘香小龙虾！”江海脸上堆着笑，心里叫苦不迭：“好姑奶奶呢，这一顿就花去了半个月伙食费，接下来就该勒紧裤腰了，哪还敢奢望天天吃冰镇飘香小龙虾！”
从巷子里出来，到了街边的路灯下，小玉把江海摁坐在石阶上，盯着他一本正经道：“老公，我有件事要向你宣布：我要在这西安城里开一家冰镇飘香龙虾馆！”“老婆，你没醉吧？”江海笑问。“我没醉！我今天来名义上是吃虾，主要还是想见识一下他家的拿手绝活，他们的做法步骤我都记住了！”江海说：“没想到你还这么鬼！”
小玉眼里闪着兴奋的亮光：“老公我告诉你，这些天你出去揽活，我已把西安城南卖小龙虾的馆子看了个遍，家家都排队，只要你味道好，准火！地方我都瞅下了，就在大学城那一片，租金也不贵！你听我给你说，我姐我姐夫就在老家的池塘里养小龙虾。他们的小龙虾都是吃水草、米糠长大的，吃到嘴里就有一股子稻米的鲜香，以后他们的小龙虾咱就全包了！”
“咦咦咦，口气还大的不行！”江海笑道：“咱都快连吃饭的钱没了，哪还有钱开馆子？”“这就不劳你操心了！”小玉仰起脸，眼里闪着明亮的小星星：“不瞒你说，我出来的时候我爸就给了我一张卡，里边的钱差不多够开个小馆子吧！”
江海问：“那掌勺的大厨从哪请呢？”“现成的，就在你眼前！”小玉神气地指指自己：“就是本姑娘啊！咋啦，你还不放心呀？”“放心，放心！”江海一个劲点着头。小玉说：“等咱挣了钱，在西安城里买了房子，就把我爸我妈，还有你奶奶他们全接过来！”
江海出神地听着，眼前仿佛冒出了一间人头攒动，充满烟火气的小玉冰镇飘香龙虾馆。他一只胳膊搂着小玉，仰起后脑勺瞅了一眼头顶的夜空。一弯月牙儿从楼谷里升上来，冲他眨着眼。他感到心境像浩瀚的夜空一样，一下子开阔起来，嘴里似喝了米酒一样，美滋滋的。
作者简介：贠靖，男，作协会员，中国联通陕西省公司党委办公室副主任，曾在《莽原》《短篇小说》《小小说月报》等报刊发表小说、散文百余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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